第三搁置区。
堆满杂物的小房间里，白溪坐在正中间的桌子上，身子后倾，一只手撑着桌子，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圆柱体容器，它的上端是银白色的金属构结，下半部分是透明的，里面盛放着半满的液体，在微弱的灯光下，透着点点荧光。
“白溪！”人影边上的通讯仪表高亮起来，荧幕上出现一个中年男人的投影，人影的表情很凝重，看起来很不开心。
“怎么了啊？”被叫做白溪的人影只将头歪向显示屏，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。
“你看看你的东西给我的顾客带来了什么？”中年男人吼道，并且将摄像头从自己的脸上移开，照在他脚下的几个人身上。
那几个人像烂泥一般横七竖八地躺着，只有头和脖子在不规律地扭动，眼神迷离，嘴角滴着粘稠的青色唾液。
“我的顾客都是些回头客，含金量很高的你懂吗？”中年男子质问道“现在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，你让我还怎么从他们身上赚钱？”
白溪翻坐起来，正视着屏幕。“我早就说了，这个舒缓剂的效果很出色，购买的时候要考虑好后果”
“你可没说这就是后果，这几个可都是我的老熟人，现在不仅他们没戏了，我在这个行业的形象也被你毁了。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做其他人的生意？”
“哼”白溪轻笑了一声“不满意的话你可以找其他人买”
“前提是还有其他人在卖这种东西的话”
“你！”
“别忘了，经过上一次的大洗涤，条子们差不多把能卖你东西的人全抓起来了，约德”
“臭老鼠！别以为你能一直这么得意下去！”
白溪不以为意，在他看来，这个气冲冲的男人就像前天晚上在空集剧场观看的免费喜剧一样。
这个人叫约德，原本只是一个靠着非法买卖苟活的小喽啰，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他，并把一些路子透露了一点点给他，他的买卖便越做越大，有了几个小弟，约德的底气也足了起来，开始不把白溪放在眼里。
白溪并不喜欢他。
“我可是身上挂满了金块的老鼠”白溪笑着说。“虽然对我而言这些金块并没有什么价值，但却是你们哄抢的对象”
精神舒缓剂，顾名思义，是可以让精神放松舒缓，让人进入一种致幻的状态的药剂。原本只是用来在手术和改造上的东西，大部分都是用来缓和机械义肢和肉体之间因为排斥产生的痛楚，但不久以后，人们就发现了它的致幻性行，用了它的人能感受到超凡的愉悦，如果说性是一种从人类文明延续至今一直存在的正统的**的话，那么这个东西完全可以撼动它的地位。
既然性只是人类为了寻求**的手段的话，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追求更极致的呢？
白溪将刚刚拿在手上的圆柱体放到屏幕前，狡黠地问道。
“要不要试试新的东西”
“这是什么？你小子又在耍什么鬼把戏。”
“WWR77452”白溪说道“这可是最新品”
“这个不会把我的顾客搞成这个死样子吧？”
“谁知道呢”白溪说道“毕竟我也是刚拿到这个东西”
白溪将圆柱体推到一边，跳下桌子走到窗户前，一阵耀眼的红光闪过，接着是一道白光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轰鸣。
“今天也是不和平的一天”白溪吐槽道。
“先断掉吧”白溪走回桌前“新品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说”
“等等，我还——”
白溪没有理会他，直接切断了通讯。
“医生！医生！沈尧医生在吗？”一个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，接着，传来叮叮咚咚的敲门声。
白溪走到门前，透过小窗，他只看到一个中年的胖子。
“嘁”白溪扫兴地叹了口气，按下门旁边的按钮。一阵翻腾的雾气升起，门向上翻折进天花板，屋外的水汽股股地灌进房间内，又黏又湿，还充满腥味。
“医生，你得要帮帮我啊”刚刚在门口看到的胖子刚进来就大声哀求道，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几个佣人打扮的人，他们一起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裹。
“冷静一下”白溪说“你是谁，怎么找到我的？”
“啊啊，对不起，我叫王古力，是上城区的一个普通商人”
“哦？”白溪感兴趣地眨了眨眼睛“上城区？”
白溪仔细地打量这个人，中等身高，发福的肚腩和肥硕的手，手指甲内部微微发青，就和他的嘴唇一样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，肩上的毛呢在脖子上围了一圈。
“嗯”王古力说“我是别人介绍真的你的，沈医生，他们说你的医术是这个城市里最高明的，你一定要帮帮我啊！”
白溪很怀疑地说“他们是谁？”
白溪很不悦，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胖子，他一点印象都没有，本来对待上城区的人，他都很冷淡，所以认识他的上城区人很少，他不知道谁泄露了他，这让他很不舒服。
“他们”王古力顿了一下“他们说是你的熟人，但其他的我也没问，现在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”
白溪注意到了他的停顿，自己也略微思考了一下，他依旧已经知道是谁暴露了自己，但肯定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。
至少约德是不可能的吧，，白溪在心里苦笑，虽然他平时的穿着打扮很时髦，但归根到底也只是下城区的老鼠，怎么可能和上城区的人有瓜葛。
看到白溪从刚刚就在思考着生命，王古力忍不住打断问道“沈医生？”
“上城区的人，到下城区来找我，有意思”白溪说
“你遇到什么事情要我的帮助？”
“那这么说你答应要帮我了？”王古力急切地问道。
“帮你是可以，但我可不会白干的”
“当然，钱不是问题”王古力几乎脱口而出。
果然是上城区的，白溪心想，出手阔绰。但他还是搞不懂，王古力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的，他在这里要很多据点，单是在第三搁置区就有五六个，而且他每次在一个据点待的时间不超过两周，而这个人完全是精确地了解了他藏身的地方。究竟是谁指引他过来的，是谁暴露了自己的位置。
更恶心的是，上城区的人来到下城区，事先都要在特别署登记，上报自己的去向，找什么人，而刚刚王古力知道自己的名字，也就是说自己已经暴露了。
看来是要换一个地方了，在那只疯狗找到自己之前。
今天可真是倒霉透顶。
“医生”王古力说“请看这个”
说着，王古力招呼着手下的人把黑包裹拎放到桌子上，解开四周的液态锁，露出了里面的东西，不，不是东西，而是——人
随着黑色的包裹褪去，展现在白溪面前的，俨然是一个妙龄少女的胴体。几个佣人将包裹折好，退到了门外面。
“这是”白溪问道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就……就是你看到的样子”王古力说“这是我女儿”
“女儿？”
“嗯，事情发生在三天前，在这之前她也一直都很正常的，但是那天晚上，我像往常一样回家时，就看到她，就看到她……”
王古力的声音微颤，瞪大双眼，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。
“她怎么了？”
“她”王古力说“她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，一动不动”
说着，王古力开始呜咽，从小眼睛里挤着不存在的眼泪。
“是吗？”白溪带上白手套，开始仔细检查他面前的少女，少女的脖子和肩部都有淤青的痕迹，手和脚也都有很细微的血斑，虽然被洗刷过了，但那逃不过白溪的眼睛。
“这真的是你的女儿？”白溪问道
“是啊，难道你不相信我吗？”王古力回答说。
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叫……叫，叫王月”
“很简朴的名字”白溪说。
“嗯，当时取这个名字，就是希望她能生活简单，不用受大人之间的条条框框。”
“这样啊”白溪抬起少女的一条胳膊，如果去掉这些斑点和淤青，这个小姑娘完全称得上纯洁漂亮的形容词，端正的脸蛋，白皙的皮肤和粉润的肩膀，一头秀丽的麻灰色长发。虽然也一块灰布遮盖着，但丝毫不能挡住她姣好的身材，特别是这种近距离观察下。
少女的嘴唇和指甲内部都微微发青，上臂后面的地方有一团模糊的血肉，那是明显的，可怕的，被植过几次皮的证据。
白溪取出一个仪表，仪表前段有个小的尖锥，他将锥子刺入少女的胸部。仪表上的三个指示条在慢慢上涨，一边的显示器也开始在运算。
“医生，你能看出她得了什么怪病吗？已经三天了呀，我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。”
“不耐烦？”
“不，是操心，担心得快奔溃了。”
白溪没有接着理他，留着已经刺进少女胸部的仪表，走到房间的一角，在翻箱倒柜地找着，而王古力站在一边，帮不上任何忙。
“令爱平时喜欢出门吗？”白溪一边找着东西，一边问道。
“啊不”听到白溪突然问自己，王古力连忙回答说“她平时不怎么出门的”
“好的”白溪异常冷静地说。
过一会儿，白溪站起来，走到王古力的面前。
“令爱是急性中毒”白溪说。
“中……中毒？”王古力急忙问道。
“是的，是一种在黑市上流传的东西”白溪说“我本来以为这种东西只在下城区流通，没想到头顶上的这些家伙们也喜欢这东西”
“这个东西，是指什么东西？”
“精神舒缓剂的一种”白溪说“一个很极端的品种，相比其他种类，它的致幻性受到疯狂追捧，当然这其中不乏滥用之辈，而你女儿就是滥用导致的神经中毒。”
“怎么会？我女儿平时都很乖巧啊，怎么会和这种……这种东西扯上关系！”
“别装蒜了”白溪说，他的语气很平静，但听到这句话后王古力却是一怔。
“你不是也跟这种东西扯上关系了吗？”白溪找到了那个部件，往王古力的方向走去。
“指甲内部发青，这是典型的症状，从你刚刚进来的时候，我就已经看到了你发青臃肿的指甲了。”
白溪接着说“恐怕，她也不是什么滥用才导致的中毒”
“是因为你给他注射了吧？瞒着你的其他家庭成员”
“什么？”王古力瞪大了他的小眼睛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
白溪冷笑道“你可真是个人渣，居然对自己的女儿”
“不是的！我没有！”王古力大声吼道。
“上城区也不乏你这样的败类，看来老鼠长在哪里都一样，即便全身都挂满了金块，肮脏就是肮脏！”
“你在污蔑我！”
“污蔑能怎样，不污蔑又怎样？事实上，以上也只是我的猜想。我也没证据证明你的不伦行为”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人”
“可笑，你来找我的，却反而问我是什么人？”
王古力被噎住了，确实，在他看来，事情的败露完全是他自己找上门的。
“你……你打算怎么做，把我交给警察吗？”王古力问道。
“公事公办，你女儿的症状我会治好，当然前提是你的报酬更丰厚”
“至于其他事情，只能看你的表现了，毕竟你是上城区的人，我以后说不定还会找上你帮忙。”
白溪笑了，因为他知道，自己的棋子又多了一枚。
在挣扎着，犹豫着，王古力最终还是答应了他。
虽然不知道是谁暴露了自己，但现在，白溪对那个人
只有感谢和讥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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